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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走,绿灯停
作者:秦惑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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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5-02-13 23:57:35
他端着一杯红茶,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静静地望着窗外那座熟悉的城市。世界上所有的城市均流露出繁华与颓败并存的气息。这里也一样。他在这座城市生活了近十五年了,所以对这里非常得熟悉,熟悉到只要闻着空气里的味道就能够辨别出具体的位置。
探出身往下看,那是一个十字路口。横贯南北两个方向。他看的时候刚好是红灯亮,来往的车辆都停下了。步行以及骑自行车的人则匆匆地走了过去。他也是一个喜欢步行的人,时常穿行在这座物欲横流的城市里。 休 闲 居 编 辑
红灯走,绿灯停。那是游戏规则,活着就应该遵循,尤其是像他那样的人。
距离这里大约一公里处有一座地铁站。那是他最喜欢去的地方。出了地铁入耳就是杂吵的喧闹声,他总会在那里默默地站上一阵。然后径直朝左边的一个角落走去。那里有两个熟悉的陌生人。
一个男的,约莫三十一二岁。一个女的,约莫六十五六岁。
那男的抱着一把脱漆的吉他,弹奏着一些让人觉得陌生的曲子。弹了一会儿便开始唱了,很忘情地唱。他始终没有听懂那男人到底在唱些什么。但他总是不由自主地为之停留。他刚踏进这座城市的时候,那男的就已经在那里唱歌了。不过,那时候那里并不是一个地铁站,而是长途客车站。
那年他才八岁。他随着母亲下了长途客车,开始真实地融入这座城市。首先将他吸引住的就是那人的歌声。当然那时候那男的只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他默默地呆楞在那里默默地听着。一曲完了,他赶紧问母亲要了一毛钱,轻轻地放进那摆在地上的金属盒里。嚓地一声很是清脆悦耳。那人并没有理会他,只是一个劲地唱着他的歌,嗓音还有些稚嫩。
那人的旁边有一个妇女,也就是现在的那位老妇人。她跪在地上,不停地朝着来往的行人作揖,嘴里叨念着一些含糊的字眼。跟前放着一个不小的塑料盒,里面有些零钱。他也看见了,但并没有开口问母亲要钱了。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他每次只在那里逗留大约五六分钟,离开的时候总会递上一点钱。自从他能够自己挣钱的那天起,他要是经过那里则总要给那男的七十五元,那妇女二十五元。如果没有零钱,他会先到银行或者商店去换好。那已经是七年前开始的习惯了。那男的斜望着地铁的尽头,没有理会他的所作所为。
那老妇女则不停地朝他作揖。叨念着“谢谢……谢谢……”他转过身,伸手扶了扶眼镜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里。那男人的右手莫名其妙地颤抖了一下,发出尖锐的刺人心扉的声音。
他走出地铁站,穿过一条暗灰色的马路便是前年新建的立交桥。他喜欢站在立交桥上望着来往穿梭的车辆以及盲目游离的人们。
有一次他看见一个女人从立交桥上往下一跳,然后暗灰色的马路上点缀着一淌血迹。艳丽无比。围观的人们不停地议论着那女人自杀的原由。喧闹而无聊。他默默地望了一眼那些散碎的带着腥味的脑浆,淡淡地笑着离开了。此后每次经过这里他都会重复着那个淡淡的微笑,有些惘然与冷瑟。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就消隐了。
下了立交桥,穿过一条长约七百米的步行街,绕进一条狭窄的胡同。西园南路燕北胡同二十七号。敲门。出来是一位年轻的女子,头发乌黑而柔亮,微凝着双眉——一个能够隐藏忧伤与疼痛的女子。
你总算来了!女子紧紧地倚靠在他的肩膀上微微地哭泣着,声音细微而柔弱。
他漠漠地将她推开,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钱已经汇入你的帐号,三十万给我妈做手术,另外二十万给你的。找个好男人,安安稳稳地和他过日子。
我只要你!女子用力地摇动着他的肩膀,眼眸间流露出的神色很是绝望。
听话。他忽然沉下脸说着。女子漠然。他转过身风一样朝着胡同口走去。女子猛然间疯狂地追上前去。抓起他的左手,在他那并不结实的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将他的袖子撸了起来,漠漠地说,我要你一辈子都记着我。说完冷冷地笑了笑回去了。
十四颗深深的牙齿印。微微地渗着血迹。
这些都是两天前的事情了。
他轻轻地举起装着红茶的杯子。淡淡地笑了。这一笑又让他想起了那个自杀的女子。还有她和那十四颗深深的牙齿印,随即收敛了笑意。
这时电话铃响了。这是宾馆的电话,不是他的。他从来不用手机或者别的什么属于他的比较固定通讯工具。他只用电话卡,这也是他七年前开始形成的习惯。做他们这行的人必须有一个很好而且持久的习惯,如果不想死得太早的话。
说。他拿起听筒微微地应着。
下午四点三十七分怀旧红茶馆。对方说完便挂断了。
望了望听筒,里头传出嘟嘟的声音。他沉思了片刻,然后轻轻地放下了。回到窗前继续喝着那杯渐渐变凉的红茶。他喜欢那种味道,带着绝望的苦涩。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一点二十三分。
他走进浴室决定好好地洗个澡。他是一个很爱干净的男人,所以对洗澡之类的事情是从来不会粗心大意草草了事的。他洗得很认真。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洗完了则站在镜子前把头发吹干,穿好衣服,戴好眼镜,梳好头发——在发梢还喷了一点法国香水。然后才缓缓地走出大厅里来。
再泡上一杯红茶,端着走到窗前。但只喝了一口就蓦地将杯子放在茶几上,走进卧室,打开衣橱,提下一个精制的小型皮箱。
从腰带的匣缝里取出一枚小钥匙,打开了皮箱的第一道锁;接着把两侧的密码按键调整为:030527,嚓地一声打开了第二道锁;再把右手中指按在一块灰色的夜晶小屏幕上,第三道锁也便被打开了。
一枝黑中发亮的B13手枪。一柄雪白冰冷的特制匕首。一对柔软精美的真丝手套。
伸手从衣架上解下一件软皮马夹,穿好扣紧。然后小心地戴上真丝手套,把手枪插在马夹里的一个特制口袋中。匕首则别在右脚袜子上一个特制的棉布栓上边。披上一身灰黑色的西装,打好领带穿好皮鞋。接着轻轻地把手套解下叠好放进了马夹里的一个小口袋。
走出卧室,来到客厅里,端起红茶喝了一口就将剩余的倒进了装有一些废纸屑的垃圾桶里。
他走到柜台前办理了退房手续。然后平静地离开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回头朝刚刚那位坐台小姐微微笑了笑。那小姐也朝他笑了笑,挥手与他告别。
天空是灰暗的。整个城市也难免显得有些阴晦。虽是五月天却并不是非常得闷热。一些盲目游离的风从陌生的远方吹进了这座石头森林,迷失了自己的方向,变得更加得盲目游离。来往穿梭的行人脸上定格着惘然若失的表情。永远也无法彻底读懂。
他微微地凝着双眉——他的眉毛可以用“漂亮”这个词语来形容。不是非常得浓,也不会特别得淡,成熟男人特有的平静里流露些许无奈的寂寞。偶尔之间他轻轻地抬起右手扶了扶眼镜,有意无意地看了看手表。然后继续走他的路。
十字路口。红灯停绿灯走。红灯走绿灯停。车水马龙,四处逃窜,可怎么也逃不出命运的纠缠。我们是应该相信并且服从命运的,因为无法摆脱。即便表面上已经摆脱,实质上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出来却钻进了另一个牢笼。换一个名字的奴隶本质上依旧是奴隶,所有的举动不过是徒劳。这是他的哲学。
他没有停下脚步,其实他几乎每次都不用因为红绿灯而停下来的。他太熟悉这座城市了,从哪里到哪里需要多长时间什么时候刚好是绿灯什么时候刚好是红灯,他几乎都可以推算出来。每次到一个十字路口,则刚好是红灯。他不需要等待。
从八岁开始他就明白:等待是一件无聊而且盲目的事情。
地铁站。下午四点整。他并不是来坐地铁的,只是来看看。
他默默地走了进去,径直往左边的那个角落走去。那个中年男子依旧是如此忘情地唱着一些让陌生的歌曲。偶尔弹动着指头,悦耳的吉他声响了起来。他是第一次那么认真却也许是无意识地注意到那男子的右手中指——断了一截。这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留心到的。所以他惊讶,但转而又恢复了平静。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一般人是很难察觉的。
但男子却已经察觉到了。他也知道那男子已经察觉到了。
他在让自己由惊讶转至平静的那个瞬间右手却毫无意识地颤抖了一下。那男子看见了那么一个微妙的变化。接着彼此的目光开始交织。他的心猛地往下一沉,这时他莫名地想到了那个从立交桥上跳下去变成了一淌鲜血的陌生女子。他觉得那男子的眼神深不可测,和他的歌声一样让人觉得虚幻而不可捉摸。
他把目光移到在一旁跪着的那位老妇人身上,莫名地笑了笑,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二十五元硬币扔进了她那塑料盒子里,响声有些古怪。然后转过身拿出一本存折递给那男人,扶了扶眼镜漠漠地说,密码是030527。说完转身就走了。
必须去?那男子忽然开口说话了。
他蓦地定住了,回头朝他微微笑了笑说。必须去。
游戏规则?
游戏规则。
我可以做点什么呢?
西园南路燕北胡同二十七号。
那男子还想说点什么,但他已经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那男子呆楞了许久,猛地把手指划在了弦上。声音喧嚣而焦躁。一滴泪水滑落在吉他上,散开变成一根干枯的树枝形状。西园南路燕北胡同二十七号。他声嘶力竭地呐喊声中夹杂着这样的字眼。
他的歌声注定不会有更多人的听懂。因为寂寞与灵异。
四点三十七分。怀旧红茶馆。
来了?!他走到倚靠窗户的一个位置坐下了,朝一个脸上长有一颗黑痣的人问候着。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黑痣问。
直觉。他笑得很冷很涵蓄。眉宇之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黑痣也笑了,然后从胸口摸出一张支票递给他说。今晚八点半。西园南路燕北胡同二十七号。你去了就知道了。你放心,我们要杀的不是那个女的。那人由笑转为不笑再转为笑,这种变化犹如死水上的涟漪,非常得缓慢——慢得让人产生厌恶的感觉。
那她呢?他点了点头把支票塞进了口袋。
事成之后我们会将她放了。黑痣忽地沉下脸说,千万不能失手,否则我们都将没命。
明白。他微微一笑应着。然后走出了茶馆,消失在车水马龙之中。
他站在立交桥上漠漠地发愣,车来车往,人来人往。那已经是夜幕降临时分了。风依旧是那么盲目地四处逃窜。他扶了扶眼镜微微地吐了一口气笑了笑,这时他又想起了从距离他站的位置不远处跳下去后变成一淌血迹的那个女子。眉宇间不由得凝紧了些许。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是需要勇气的。
满城的灯火几乎在一个瞬间亮了起来。他开始琢磨起自己将要做的事情了。直觉告诉他,那些人要他杀的人应该是一个高手,一个和他有相同职业习惯以及直觉的高手。他们都遵守游戏规则:要么杀人,要么被杀。走这条路的人如果想相对的长久就必须遵循这个游戏规则。他是一个遵循规则的人,是一个学会了用心去遵循规则的人。所以他至今还活着。他明白规则的重要性。
但那些人并不怎么遵循游戏规则。他们绑架她的目的无非就是两个:借用他的手把要杀他们的人杀了,然后杀他灭口,因为他们知道他是在乎她的。这点让他有点后悔,他后悔自己认识她。不过他是一个不会陷于后悔而自认倒霉的人。走上这条路的人,后悔只是一种心理诠释,不会表现在行动上的。
只要是人,都会有情。有情就有牵挂,有牵挂就有犹豫。有犹豫就有危险,有危险才是人生。这也是他的哲学。从他十七岁开始就认定的人生哲学。他摘下眼镜,轻轻地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眼睛,望着远处微微一笑。抬腕看了看手表,然后走下立交桥径直朝西园南路燕北胡同那边走去。
夜晚八点二十七分。西园南路燕北胡同二十七号。
门是虚掩着的。他带上真丝手套,然后伸出左手小心地将门推开了,然后侧着身子走了进去。黑漆漆的一片。对这里他是比较熟悉的:一间厨房,一间卧室,一间浴室,一间洗手间。在遇见他之前,这里时常会有进进出出的男人,那是她的职业。认识他之后,她就不再做了,虽然他并不怎么来这里。
一个不管如何陌生的地方他只要去过一次差不多就熟悉了,这也许是职业直觉。
他吐了一口气。灯忽然亮了。雪亮雪亮。一阵凉风忽地从身后吹来,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直取他的脖根。他猛地一个旋身,枪已拔出,一甩手扳机已被抠动,冰冷的子弹扑哧一声击中了那人的脑门。脑浆迸裂。来人嗯地一声倒下了。一张纸条在苍白的灯光下慢慢往下旋转。旋转。旋转。
他定神一看:竟然是在地铁站唱歌的那位男子!他伏下身去捡那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游戏规则。
望着这四个字,他有些漠然。墙壁上的石英钟刚好显示八点三十分。三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她被三人中的黑痣顺势一推就倒在了地上。
你们不遵循游戏规则……他漠漠地说着。
闭嘴!把枪放下!黑痣冷笑着。
他微微地伏下身把枪放在了地板上。然后缓缓地直起身。却在起身的那个瞬间,左手一拳猛地击中黑痣的太阳穴,随身携带的那柄匕首不知何时现出。另外两人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一命呜呼。鲜血溅落在地板上洁白的墙壁上,再次飞起,沾在她的脸上衣服上。可不知怎么她丝毫不感到惊悸。
他再一匕首下去,黑痣便无法醒过来了。他漠漠地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笑了笑走进了浴室,他要去彻底地洗个澡——他是一个爱干净的男人。
可就在推开门的那个瞬间,他忽地感觉脑后一凉,然后就一头栽倒在门口,脑浆散落了一地。她伏下身漠漠地对他说着:你要我做的都做完了。然后放下手枪默默地离开了,嘴角裂出一抹凄惨的笑意。
立交桥下那暗灰色的马路上多了一淌鲜红的血迹。一位年轻女子无规则地横躺着再也醒不过来。
这事发生在五月二十七日午夜。
天终于亮了。
地铁站左边的角落里依旧跪着那位老妇人,不停地朝着来往的行人作揖。几枚损坏严重的硬币抛进了妇人跟前的那个塑料盒里,响声有些古怪。
刮入城市的风依旧是如此盲目地吹着,四处逃窜。暗灰色的马路上车水马龙。十字路口,红灯停绿灯走,红灯走绿灯停。盲目游离的人们遵循着各自不同的游戏规则,活着活着就活得苍白失色。
编辑:慕荣楚楚